太医们连连称是,事关性命,无人敢小瞧这丑奴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
黑夜蒙在头顶,夜风吹得人心里都在发寒。
清月高挂,分明是团圆之夜,却生生画出凄凉。
慕亦寒无助地看着天边,脑海中不住地想起那一天清晨,天边的朝阳已经烧红了云霞,她一身烈烈嫁衣,在晨风中微摆。
朝霞与她的嫁衣融在一处,像一团燃烧的烈火。
然后,她像一只火凤,在晨风朝阳中沉入漆黑无底的悬崖。
“云惜画……”他念着她的名字,只是无声的夜不能答他。
敛去沉痛的回忆,看着画儿躺在床上,她不似那草原公主一般热情大胆,反而有些怯弱可欺。
可能奴隶出身的她天生便怕极了被人舍弃,所以画儿一直都很依赖他。
可饶是如此,画儿这般怯弱之人为了他,也变得坚强。
慕亦寒轻道:“你像她,却又不像她。等你醒来,你便只是你自己,好不好。画儿,醒过来。一辈子都陪着我好不好。”
他的身边现在就只剩下她了……
……
像是在深渊里挣扎,漆黑的过往埋进不愿被触碰的记忆深处。
那年花月静好,阳光洒满广阔的真阳草原,云惜画策马草原,远远便看见一个中原男子站在阳光中笑。
耀眼。云惜画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男子,哪怕埋在人群里,也十分耀眼,就像是额拿湖中的明月。
整个大凉,没有几个人赛马能比得过她,却不想这个中原人竟能赢了她。
她不禁对他刮目相看,问了名字,才知道他叫易寒。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可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名字。
后来,她发现,这个中原人的肚子里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除了大漠黄沙、青青草原,还有江南青山夜雨,小桥流水,有鸡犬相闻,晨钟暮鼓。
那是她从未听说,也未曾见过的画面。
中原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就像一本书,每次同他聊天,便有无数的趣事自他嘴中娓娓道来。
每次见到他,云惜画只觉心中欢喜。
她发现,他总能想着法地逗她开心。
真阳草原上,额拿湖旁,她带他走遍了大凉每个好玩的地方。一股莫名的情愫也在心头滋长。
草原儿女,洒脱大方,她不似中原女子般拘谨羞涩,草原上燃着篝火,她认真地编着花环,那个叫易寒的男子娴熟地在一旁烤肉。
花环编好了,她灿烂地抬起头问他:“易寒!你愿不愿意陪我留在草原,做我的夫君?”
易寒似乎是怔了一下,却缓缓笑开了:“好啊!”
她笑得开怀,将花环戴在易寒的头上,许他从此能做草原的儿郎。
原本该是幸福的结局,如果易寒只是易寒的话。
可惜不是,那日大婚,他骑上马,说要为大凉荡平敌军,再回来娶她。
她便隐隐觉得不安,拉着他的马,不许他走。
可他依旧走了,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做慕亦寒的男人。
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浴血而归,凉国宫殿的鲜血浸透青砖染红了整块大凉土地。
父王和母后,皆被他无情斩于刀下。
青梅竹马的姜云庭拼死护着她杀出重围,却也最终力竭战死。
她被逼上悬崖,最后不得不落得个国破家亡,跳崖身亡的命运。
只是上天捉弄,她掉下悬崖,却被人贩子救下,那张绝色倾城的脸被毁,她在人贩子手中受尽苦楚,像畜牲一样被人打骂挑选。
最后兜兜转转却又被慕亦寒买下,带进府中。
凉国被灭,数千大凉皇族被满门抄斩,七万大凉子民的鲜血染红了额拿湖。
整个大凉,遍地尸首堆砌成山。
如今再想来,她是怎么一步步爱上慕亦寒,并掉入他早已设计好的圈套里,致使一族被灭。
在她是画儿的时候,在慕亦寒书房的书架里无意间翻到的对大凉之乱的记载,七万多条大凉子民的性命,大凉一夜被屠城的惨剧,她仍记忆犹新。
而慕亦寒却因为平定大凉之乱而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而她!尊贵美丽的大凉嫡公主,沦为残颜丑奴,任人欺凌!
原来画儿就是大凉公主的云惜画,她缓缓想起过往的一切,却不曾想,两度为人,从公主到女奴她都逃脱不了慕亦寒的纠缠。
梦逝,云惜画眼角的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一直守护在她床边的慕亦寒伸手接住,只觉得这颗泪似乎是烫进了他的心里。
“画儿,我求求你,一定要醒来好不好……”
……
三天三夜,噩梦都缠绕着云惜画,将她吞噬进一个昏暗的深渊之中。
一丝光亮透进来,恍惚中,她看到了慕亦寒的脸。
而后,又陷入重重黑夜……
再次转醒,一切恍如隔世。
“云泥,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云惜画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慌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