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窦聿知道,小孩已经水肿到穴位定位根本不清了,针刺麻醉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窦聿一狠心对旁边几名医工道:“诸位快将这小孩双手双足绑住,以免术中乱动。”
窦聿心知这切下去的地方,紧靠着股动脉,小孩要是吃痛乱蹬,切到了股动脉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料这时,小孩突然清醒了些,轻声道:“小叔叔,我不怕疼,我不乱动,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温茂贞脸上豆大的汗水顺着脸便流了下来,颤声安慰小孩道:“你乖,乖,不会死的,以后进宫了可就享福了。”
窦聿叹了口气,骗小孩道:“这位大叔说的对,不会死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
小孩身体已经非常虚弱,说得几句便又不说话了。
窦聿再不迟疑,拿着刀轻轻一挑,便见皮肤层切开了,窦聿选这里切开也是有道理,这里以为较为薄弱,我们常人都能在腹股沟处扪及股动脉的拨动,从这里穿入脓腔便简单了许多。
窦聿让一名医工手上涂抹酒精后,帮自己拉钩,这时由于水肿的缘故,术区的层次感已经不清了。窦聿用手指探了探波动区,用手捏住刀尖,轻轻一划,只见一大股带着酸臭的绿脓从里面涌了出来,熏得屋内之人差点没呕出来,小孩痉挛了一下,竟然真的一声不吭。
窦聿心中竟然有些佩服起这蛮夷小孩起来。
窦聿又扩大了些脓腔,再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一侧脓液也放了出来。
然后忙吩咐医工取清水来反复冲洗脓腔。待到冲洗得干干净净后,又将脓腔中的坏死筋膜又清理了,小孩这时终于没忍住,开始惨叫了起来。
窦聿不敢再刺激这伤口,生怕这孩子忍不住心脏也受不了。停手后将一根在马齿笕和蒲公英的沸水中熬煮过的干净布条作为引流条,置入了小孩的脓腔之中,并吩咐医工从明日起要每日两次冲洗更换干净的引流条。
这些引流条用完后不能扔,全部集中后焚毁。
等窦聿出得门来,只见前院已经将那大厅拆得就剩墙壁了。四五十个大汉正忙得不亦乐乎,窦聿不禁感慨这将作监的人办事效率可是真高。
这时,身后的温茂贞突然高声道:“哎呀,林大人,这还劳烦您亲自来一趟,罪过罪过!”
窦聿朝着温茂贞拱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也正朝这边走来。
那中年男子也笑着还礼道:“这都是我们右校署分内之事,温大人不必过谦。”
温茂贞道:“有劳林大人了。”
林姓的中年男子问道:“温大人,将这大院隔成一个个的小间,是何意啊?”
温茂贞也没搞清楚,朝窦聿看去,窦聿忙道:“大人,这是准备隔离处理这批病患,以免出现交叉感染。”
林大人对着温茂贞道:“这位小哥是?”
温茂贞道:“忘了介绍了,这是我老家的侄儿,也懂得些医术,这不这段时间太忙,找他来帮帮我。”
林大人笑道:“我看这小伙子年纪不大,不想倒是有些本事之人。”
温茂贞哈哈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林大人,请到前室奉茶。”
二人在前面有说有笑,看来应该是老熟人了,窦聿称自己还得帮着看看这隔离间的设计,二人也不勉强,便朝着前室去了。
窦聿问身旁医工,这林大人是谁。
医工道:“这林大人你可别小看他,要说我大唐能工巧匠那也是多如牛毛,但是能比得上这位林大人的,那可真还是凤毛麟角了。”
窦聿奇道:“哦?这还真没看出来,这林大人是做什么的呢?”
医工道:“朝廷中的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珍宝,还有那些华丽精美的器皿制作,那可都是将作监的事情。那里是我大唐最好的能工巧匠聚集之所,这林大人更是其中的翘楚,那可是有真本事的人。
去年,二圣在东都上阳宫居住,新建了一个浴池,差人来让林大人设计,林大人用白玉石雕刻成栩栩如生的石鱼、石龙、石凤凰和石大雁,以及石柱和石梁、石莲花,然后从长安运送到东都洛阳,这些人工雕刻研制的东西,精巧绝妙,圣人一见之下大喜过望,命人将这些鱼、龙、凤凰等物件儿安放在浴池之中,并将石梁横放在浴池上边,让石莲花含苞欲放露出水面。
这一天,天后来到这座新建的浴池中,刚刚脱掉衣服准备下到温泉中时,忽然池中的白玉石鱼,玉龙石凤,以及石制大雁,在水面的波光粼粼之下,就像是突然复活了一样,振动鳞片,展开翅膀,似乎迫不及待的就要跳跃飞动,天后甚为惊叹,大夸林大人雕工精湛,还赏了好多金银珠宝给这林大人呢。”
窦聿道:“有这等神奇之事?”
医工道:“那还用说,这浴池我等虽然无福所见,但是那年上元夜,林大人制作了一只木鸟,在背上拍了三下,那木鸟竟然便飞了起来,绕着长安城整整飞了一圈,飞到太极宫前,突然口吐锦帛,上面写着天佑大唐四个大字,那我们可都是亲眼所见。”
窦聿心里喜到,这林大人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手艺,要是能帮我打造一副手术器械,且不是举手之劳,看来以后还得好好巴结巴结这林大人才是。
这时,一个金吾卫的士兵来找窦聿,说那几十个小孩已经在隔壁的通济坊破庙之中安顿好了,由通济坊武侯铺的人代为看管。
并按照窦聿的吩咐,房间通通选择向阳,通风,每日用醋熏蒸,又将这些小孩衣物全部烧掉了,全部换上了刚刚从城中买来的粗布衣服。
待到窦聿跟着金吾卫去查看了一番,窦聿也觉得还是比较满意,现在能做的也就只能这个样子了,如果要是再配上紫外线的空气消毒机,那就最好了,不过现在还能奢望这个吗?
待到窦聿回来,那边医工又来禀报说房间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窦聿心道怎么这么快。
过去一看,不得不佩服将作监的人确实有几下子。
这些工匠在这大院之中做出一排圆形的立柱,直接每个立柱间插入隔板,又用桐油刷了,两侧不做窗户便省了极大的工时,然后这个阶段并无雨水,直接用油布做成了屋顶,保证了最好的通光效果,再用布帘两边遮挡住便完成了。
为了保证阳光最为充足,这时十来个匠人已经拆除了两侧的高墙。
窦聿思索片刻,让医工取了纸笔,又写出了一张药方,让医工速速回尚药局中取来。
做完这些事情,窦聿已经是疲惫不堪,那边温茂贞陪着林大人喝茶聊天了一阵,林大人便起身告退了。
温茂贞这才单独有了机会,来问窦聿,悄声道:“贤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窦聿心知这是院感爆发,应该是其中某个小孩身上带着这种条件致病菌,然后再手术过程中这种细菌就传染给了其他患儿身上,加上这些小孩估计又是从南诏国被俘获到长安,一路劳顿加上水土不服,免疫力便降低了,抵抗细菌的能力便降低了,才出现如此高的死亡率。
但是又无法给温茂贞直接解释,压低声音道:“温叔,这么说你就明白了,这是一种毒,也就是说这其中某个小孩身上带着这毒,然后呢在你手术的时候,把这种毒就带道了另一个小孩的身上,这些小孩又都睡在同一个房间,房间又是个密闭的环境,这又导致了再次传播。”
温茂贞一惊,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