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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

发表时间: 2024-12-02
7
本以为我死了之后,能够和我心心念念的白月光重逢,谁知道我的灵体漂浮在原本世界的上空,无法离开。
我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打破那一层屏障,我困在了贺黎的周围,他也看不见我。
我的尸体渐渐僵硬,贺黎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不是说那个药只会让人逐渐痴呆吗?不是说不会对身体有别的损伤吗?为什么.......为什么?”
贺黎沉浸在以为毒杀了我的恐惧中,久久不能自拔。
我不解,既然决定做了,为什么还要后悔害怕呢?
过了许久,我的尸体脸上开始浮现出了死气,贺黎这才想起了什么,脚步虚浮地跑了出去,他打开书房的门,抓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带着哭腔地喊叫:“翟芸她......翟芸她......”
他因为恐惧后悔无法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接到消息的舒容很快就来了,他看着我的尸体和扔在地上的空瓶立刻就明白了,他上前给我整理好了衣服和头发,冷静地对门口等待消息的一众人说道:“去准备吧。”
所有人都像是提前知道了一样,表情虽然悲痛,但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只有贺黎含着眼泪迷茫地望着四周:“为什么......”
舒容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贺先生节哀,翟总她已经去世了。”
贺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舒容的手臂,他嘴唇颤抖:“是我......是我......是我给她的汤里放了药才这样的,但是我不知道这个药会致死。”
舒容听此才注意到茶几上那个已经空了的碗,他扯了一下嘴角,冷笑着对贺黎说:“贺先生可以放心,翟总是因为服用过多止疼药去世的,我猜是因为脑癌太痛苦了。跟贺先生没关系,贺先生可以放心了。”
贺黎表情有些呆滞,连流泪都忘了:“什么......脑癌?”
舒容揉了揉眉头,从自己包里抽出我的病历单给了贺黎,似乎懒得再说话,径直离开了书房。
他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听不出情绪:“恭喜贺先生得偿所愿了。”
贺黎没有听到这句讽刺他的话,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张病历单上,他看了很久很久,像是突然不识字了一样。
是啊,贺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别哭,别哭啊。
贺黎好像听见了我的话,抽了抽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一直想要的终于实现了,他终于不用再寄人篱下了,可是眼泪怎么就是止不住呢。
直到整张病历单被眼泪打湿,他都没有彻底笑出来。
演得太久,已经走不出来了吗?
8
我以为贺黎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他终于翻身做主人了,美滋滋地开香槟庆祝新生活。
可是直到我下葬的那天,他都是一整个恍惚的状态,脸色比他胸口的那朵花还要苍白,眼睛也肿得厉害。
我漂浮在空中,忍不住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表演融入到了生活的点点滴滴,平常人要是死了一个这么有钱的老婆继承了这么一大笔遗产估计演都不演了,嘴角都压不住。贺黎居然还能绷得住,此子果然能成大器。
主持的人叫了贺黎几遍,他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然死死抱着我的骨灰盒,周围参加葬礼的人也神色各异,有感动的,有羡慕的,还有些知道内情的一脸鄙夷:“拿老婆的钱补贴旧情人,现在人死了在这里装什么,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攀上人家了,谁不知道是为了钱啊?”
声音不大,但是在墓地这么严肃安静的地方,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话,七年前贺黎就听过了。
他像是没有听见,仍然抱着我的骨灰盒。舒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到贺黎的面前,想要夺过骨灰盒。
贺黎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了一般,环视了四周,问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墓地在这?”
不怪贺黎问,确实对于我这个身份来说,这处墓地有些寒酸老旧了。
这是这处墓地对我来说,却有不一样的意义。
贺黎不知道,舒容知道,他眼见抢不过贺黎,只能贴近贺黎的耳边低声说:“这是翟总的意思,请你尊重一下逝者的意愿。”
贺黎最终还是放开了我的骨灰盒,看着我的骨灰盒被轻轻放到了墓穴中。
只是仪式进行到了一半,贺黎转头就走了,连亲人致辞都没有参加。
应该是急着数钱去了。
9
贺黎确实开始清算我留下的遗产了,这一查,还让他查出问题来了。
这些年来,我每年都会给本市的一家孤儿院捐赠巨款,有钱人做善事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我捐赠的名字并不是我的。
贺黎看着捐赠信息上捐赠人那一行——许慈。
这个名字对于贺黎来说是陌生的,在他面前我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人,他不可能会知道。
贺黎确实很迷茫,他叫来了从前贴身服侍我的佣人问他们知不知道许慈是谁,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只有我知道,那个埋在心底的名字。
这本来是个不起眼的小插曲,但是我低估了贺黎的记忆力和观察能力。
他坐在的书房里,看了许慈二字很久很久,终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跑出去,开车出了门。
他行驶的方向是墓园,我知道瞒不下去了。
果然,到达墓园他就直奔我的墓地,等到他气喘吁吁跑到我的坟墓前时,他只是看了一眼我墓碑上的照片,就转头走向我隔壁的墓地。
他俯下身拨开墓碑底部的杂草,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许慈。
上面还有许慈的照片和生卒年月,贺黎在看见许慈的照片时,像是见了鬼,他不敢置信地擦拭了好几下许慈的照片,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嘴里还喃喃自语:“怎么会......”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怎么会那么像?我第一次见到贺黎的时候,想到的也是这句话,怎么会这么像啊。
10
许慈是在七年前去世的,那个时候也是我和贺黎刚刚结识的时间,他在酒店端茶送水赚取生活费,碰见了来赴宴的我。
真像啊,我差点以为许慈又回来了。
我的眼神太炽热,看得贺黎都不自在了,我这才发现许慈和贺黎虽然长得像,但是完全不一样。
一个阳光热情爱笑爱闹,一个阴郁自卑心思深沉。
贺黎把我的眼神当成了暗示,在卓琳嫁人后找到了我,说要跟着我。
我本来想拒绝,可是当我看向那张和许慈那么像的脸,我迟疑了。
等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原以为贺黎的存在可以冲淡我对许慈的思念,但是我做不到。
我对贺黎只有愧疚而已,
所以这七年我一直在纵容他,我知道他背地里面的小动作,我也知道他对卓琳念念不忘,还知道他在我的汤里面下药,我还是纵容了他。
没有人想成为替身,特别是自卑敏感的贺黎。
11
贺黎从口袋里面拿出揉成一团的捐赠承诺书,手指颤抖地展开,找到了那个孤儿院地址。
我知道贺黎听不见,但是我还在他耳边劝着:“回去吧,贺黎。”
就这样活下去吧,不要再找下去了。
贺黎显然想法和我不一样,他坐在车上,开始导航孤儿院的地址,或许是因为情绪的问题,他还输错了好几遍。
他车开得好快,惹得一路上其他车不停地朝他鸣笛,他把这些声音统统甩在身后,只朝着一个地方疾驰。
孤儿院在我这些年的捐款下,已经建设地很好了,许慈和我说过宿舍漏水,我就把整个宿舍重建了,还装上了空调。
许慈腿部有残疾,上下楼很不方便,我给孤儿院都装上了电梯。
还有食堂,图书馆,澡堂......只要许慈提到过的,我都好好地修缮了一遍。
贺黎穿过大门来到主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大厅挂着的那张熟悉的照片,照片里面那个面容和他相似的少年笑得阳光热情,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幸运的事都发生在了他身上。
照片下面是几个大字——优秀毕业生许慈,许慈的名字下面有一道横线,表示他已经亡故。
大字上面还有几行小字,大概介绍了许慈的生平,因为腿部残疾被扔到孤儿院,为人热心友善,七年前为了救一个女孩溺亡在河中。
贺黎望着许慈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学着许慈的样子咧开嘴绽放了一个笑容,只是在许慈脸上看起来那么有生命力的笑容到了了贺黎的脸上变得虚伪又刻意。
贺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放下嘴角,恨恨地说了一句:“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吗?”
我曾经对贺黎说过他笑起来很好看,于是贺黎只要见到我脸上总是有笑容。
我死了之后,贺黎也不再伪装,越来越显露出他本来的样子,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笑,在他的记忆里面,那种表情从来都不是带有善意的。
许慈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贺黎的可悲。
12
一个女人朝贺黎走来,我认得她,是这座孤儿院的巧妈妈,许慈很喜欢她。
她走到了贺黎身边,朝贺黎伸出了手:“您好先生,我是这座孤儿院的院长,有什么事吗?”
贺黎转过头,巧妈妈在看清贺黎的脸时,愣了一瞬,又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照片。
贺黎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还是挂上了得体的笑容:“我是翟小姐的丈夫,”他特意咬重了丈夫二字,想要强调自己的身份,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显出了他的可悲,“我的妻子去世了,我是来和你商量后续的捐赠事宜的。”
巧妈妈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我去世的消息,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震惊,而是笑着摇了摇头,眼里也有了泪花:“够了,已经够了,翟先生和翟小姐当年对这里的帮助已经够多了。”
贺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翟先生?”
“是啊,早在翟小姐之前,翟小姐的父亲就在对这里提供帮助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刚来这里,翟先生来捐赠还带着翟小姐呢,我们都对这位大小姐怕得不行,生怕把她得罪了,只有许慈这个孩子主动跑去找翟小姐,两个孩子关系可好了。”巧妈妈一边回忆一边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面,我的父亲和巧妈妈站在一群孩子后面,我和许慈手牵着手位于照片的正中,因为岁月照片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只有我和许慈紧握着的手如此清晰。
在巧妈妈的描述中,我的眼前好像也浮现出了第一次和许慈见面时的样子,所有的小孩都躲着我,只有许慈走上来,拉着我的手问我要不要去玩。
在场的所有人都参与到了这次回忆中,只有贺黎,他被排挤在了外面。
贺黎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手腕的青筋也凸起,他很愤怒但是又无可奈何。
13
真相总是如此残酷,聪明如贺黎,到了现在也应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面色铁青,坐在车的驾驶座上面不停地喘着气,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又咬着牙挂档飞驰了出去。
我跟在他的车后面飞,车很快就回到了墓地。
贺黎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我的高尔夫球杆包,直奔我的坟墓。
到达我的坟墓后,贺黎把包里的球杆全部抖落了出来,随便捡起一根,直接开始撬我墓穴上面的石板。
我的心在滴血,这些球杆每一根都价值不菲,这败家子拿来撬我的坟。
有这么恨我吗?我不理解,反正都得到了我的全部钱,为什么还要纠结我的曾经呢。
那根球杆在贺黎的撬动下,终于断了,石板也被撬得起来了一点。
贺黎毫不在乎,扔下那根球杆又拿了一根新的开始撬,这算什么,暴富后的报复性消费吗?
在折断我大半的球杆之后,我墓穴上面的石板终于翘起了一边,贺黎利落地脱下身上定制的西装,往旁边的草堆上一扔,抓起石板彻底掀开,竟然直接开始用手刨我的坟。
真是造孽。我知道贺黎有点疯,没想到已经疯到这个地步了。
贺黎挖了一会,十个指头都开始出血,他仍然是面无表情,如果不是他骇人的动作,光看这个表情还以为他在发呆。
因为是刚下葬,土还很松软,贺黎在刨了许久之后,我的骨灰盒的一角露了出来,他更加起劲,从傍晚挖到深夜,竟然真的把我的骨灰盒挖了出来。
他像给我下葬的那天一样抱着我的骨灰盒,回到了车里。
15
当贺黎用满是泥土和鲜血的双手捧着我的骨灰出现在家里时,佣人都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来问:“先生,这是......”
贺黎满不在乎地洗了洗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回答道:“没事,我找大师算了一卦,那个地方风水不好,后面我给她换个地方。”
今天的贺黎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明明看起来还是很以前一样温和,但是却让人不敢靠近,佣人也不敢多问,只能应了一声又去干自己的活了。
贺黎洗完手直奔我的书房,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想要去扇他,但是又无力地从他身体穿过。
他走到我的书房就开始翻箱倒柜,他把其他无关的东西随便扔在了地上,很快我的书房就一团糟。
很快,他就找到了我留下的许慈的照片和当年的信件,像是历经千辛万苦的旅者找到了宝藏,他把信件拆开,窥探着我的过去。
里面掉落了一张结婚邀请函的模板,他拿起看了起来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眼中却有泪水流出。
我也跟着鼻子发酸,那是我和许慈写下的第一张邀请函,本来打算后面按照这个模板印制好分发出去的,结果许慈出事了。这张最初的邀请函就和我的痛苦悲伤一起留存在了记忆深处。
16
贺黎手中紧紧攥着那张邀请函,直到那张卡片在他的手里逐渐变形都没有放开。
他又坐在沙发上望着凌乱的房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坐了良久他站起身来去拿了我的骨灰盒,找了块毛巾开始细细地擦拭上面的泥土和血迹,一边擦还一边对着骨灰盒小声说话:“翟芸,你耍我,我恨你。我原本以为我是你的一条狗,现在才发现我比狗还悲惨,我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在你的心里连我的一块位置都没有,我只是占着别人的地盘,我真是可笑。”
“他们告诉我你是自己服药死的,你想去找那个人,找你那个旧情人吗?”
他把自己的脸贴上了骨灰盒,眼里是偏执的火焰在燃烧,明明是低声呢喃话语却好像淬了毒:“你做梦吧,翟芸,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那个人,也别想和那个人死在一起。”
我恨不得上去掐死这个疯子,为什么我死了他还要折磨我,我就算有愧于他这些年其他的也没亏欠他吧。
17
贺黎和我僵持着,直到晚上,卓琳来了。
我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初恋来了,贺黎怎么也该收敛一下。
可是等到卓琳走到贺黎面前,贺黎都没有挪动一下,还是紧紧抱着我的骨灰盒,也没有抬头看卓琳一眼。
卓琳厌恶地看着我的骨灰盒,她的小拇指已经被切掉了,伤口恢复得不错,只是缺少了一些美感:“贺黎,你干嘛还把这个老女人的骨灰放在家里,恶心死了。”
似乎是想到我已经死了,卓琳又兴奋起来:“这老女人给你留了不少钱吧,你快给我一点,我后面十倍还你。”说起了钱,卓琳坐在贺黎身边,用柔软的身体贴着贺黎。
“又要去赌吗?这次你又不想要哪根指头?”贺黎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也出乎了卓琳的意料。
卓琳有些尴尬,但是贴得贺黎更紧了:“什么赌不赌的,就是玩了几把而已,你要是不想我去也行,反正咱们这么有钱了,这些年你辛苦了。”卓琳看到了桌子上的离婚协议,拿了起来,语气里面都是鄙夷:“这老女人死之前还要跟你离婚呢,想把钱留给别的小白脸吗?真是不检点。”
贺黎没有说话。
卓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笑了一声。
贺黎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
卓琳也解释了起来:“我想到了一个传说,传说如果夫妻两个人生前如果没有离婚,死了之后到了黄泉还是夫妻。这老女人没有和你离婚,以后你要是死了到了下面还要和她在一起......”
卓琳说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贺黎表情越来越阴沉:“滚出去!”
卓琳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贺黎会突然朝她发难,皱着眉:“你说什么?”
贺黎没有说话,直接提起卓琳的手臂往屋外赶,卓琳何曾受到这般对待,也满脸怒容:“你他妈干什么呢贺黎,当富婆的鸭子当傻了吗?我不管,你一定要给我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好不容易把那个老女人熬死了就是想独吞她的钱。”
贺黎把卓琳拦在门外,抱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卓琳的耳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路过的佣人看见这一幕都连连摇头,我才死多久啊,就忍不住了。
只有卓琳脸色随着贺黎的低语越来越苍白,还没等贺黎说完,她就一把推开贺黎跑了。
她看着贺黎的眼神逐渐陌生了,应该是没想到那个曾经对她那么深情的贺黎现在这么疯狂。
我也不知道贺黎到底对卓琳说了什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贺黎的面具太过绵软,所以当贺黎褪去伪装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被这反差吓一跳。
18
卓琳走后,贺黎又冲回书房,抄起桌上的离婚协议,用力一扯,那一张宣告关系破裂的白纸瞬间变成了碎片。
他撕完离婚协议应该是还不解气,又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地扔在我的骨灰盒旁边,烟灰缸磕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连带着我的骨灰盒都震了一下。
贺黎此时早就已经泪流满脸,但是他还是跟一个幼稚的孩子一样,一边流着泪一边叫嚣威胁着:“翟芸,你和我离婚就是为了那个死人是吧,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和你离婚,我也永远都不会放手,我恨你!我恨你!翟芸。你把我当成别人......”
他哭得痛苦,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揉在了一起,无力地抱着自己坐在我的骨灰盒下面。
他最后将头埋在自己的臂膀里面,小声啜泣,嘴里还不忘一直说着恨我。
他只是发泄,而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贺黎。”我站在他面前,用他听不见的声音说着,“对不起,贺黎。”
他仍然只是哭着,不肯抬头。
19
贺黎后面脸上再也没挂着那种温和的笑容,他就像是机器,每天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转着,没有任何的偏差。
所有人都说在我死后他会拿着我的钱到处挥霍,可是他没有。
他接管了我的公司,认真经营,闲暇时间就是学习,基本上没有享受过。
就像是睡在金币上的巨龙,守着一堆财宝和公主,等待着骑士的某一天到来。
我很欣慰,那些曾经对他嘲笑鄙视的人也改变了他的看法,开始对他毕恭毕敬起来,他终于靠着自己获得别人的尊重,而不是在我的庇荫下。
他是一个出色的继承者,却不是一个出色的爱人。
他没有给我找寻新的墓地,而是一直把我的骨灰盒放在家里,甚至是放在床头,有时候还会对着我的骨灰盒说话,就好像我还在他的身边。
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很快就传了出去,后面居然流传出了贺黎拿着亡妻的骨灰用来招财。
我也越来越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灵魂还被困在贺黎身边,无法挣脱。
20
贺黎晚年,他这一生没有续弦,也没有一儿半女,他把大半的钱拿去修建孤儿院和学校,剩下的钱基本上都贡献给了寺庙。
是的,晚年的贺黎也开始渐渐迷信起来。
身边的人也开始投其所好,送上各种乱七八糟的神物。
又是一年春,贺黎照常来到郊外的安平寺礼佛,顺便面见寺庙的大师。
一般都是听些佛偈就完了,但是这次贺黎却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老是看见故人在身边徘徊,这是为什么?”
大师微微躬身:“不过是贺施主在世之人对故人的执念罢了,贺施主的执念就是樊笼,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他人。”
我明白了,贺黎也明白了。
贺黎不再问。
离开的时候,贺黎发现寺庙庭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棵大树,上面挂着许多红色布条和木牌,见贺黎看着大树,大师解释道:“这是香客们自发用来的树,听说很灵验,今年来礼佛的人少了,的人多了不少。”
贺黎来了兴趣,直说他也要。
寺庙对于这个大金主自然是有求必应,急忙取来木牌和红布条递给贺黎,贺黎注视着木牌,按照沙弥的指示就要提笔,我忽然上前抱住了贺黎,抚摸着他已经花白的鬓边,轻声说:“贺黎,放手吧,放我走吧,也放过你。”
贺黎早就已经习惯能看见我了,他把这一切当成幻觉,仍旧写着自己的愿望,嘴上却回应了我:
“我绝不。”
我要翟芸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只能和我绑在一起,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我绝望了,不再劝他。
贺黎写完了愿望,把布条和木牌轻轻一扔,红色的布条像是一只展翅的赤鸟,高高地飞上天空,又被木牌带着坠落,挂在了树上。
21
贺黎走了,我也不再想跟着,而是站在寺庙的树下,没有动弹。
贺黎也不管我,被人搀扶着上车。
只是贺黎快要进入车内时,大师又走了出来,语重心长地对贺黎道:“贺施主,执念害人啊。”
贺黎淡淡地看了大师一眼,继续上了车。
贺黎离开后,我认命地闭上眼,以为又会被强行带到贺黎的身边,结果我的身体却越来越轻。
我睁眼,发现我正在向上飘,灵体也在半空中开始消散。
随着我往上升,我看见了贺黎写的木牌被风吹拂着,和布条缠绕在一起:
我希望翟芸能永远幸福。
这就是贺黎的愿望。
我满足地闭上眼,感受着一阵温暖包裹了自己,恍惚中我又看见了曾经那个阳光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朝我挥手,告诉我他已经等我很久了。
我含着泪朝他奔去,叫着他的名字——许慈!
22
贺黎靠着车窗看着那个女人在阳光下面带幸福地消散,直至天地间再也见不到她的踪影。
因为年迈,他的手已经握不住笔了,但还是强忍着心悸在那张离婚协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是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啪嗒,纸上不知为何落下一滴水,晕开了小小的一团墨渍。
贺黎呢喃:“下雨了。”
司机奇怪地望了一眼车顶,又看了一眼窗外,哪里下雨了。
司机转过头,只看了一眼,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他看见了那个在他记忆中总是那么严肃冷漠的老板,他已经垂垂老矣,眼白甚至都染上了淡淡的黄,却像个孩子一样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