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生日这天。
我送给贺黎一份协议书,同时也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的礼物。
贺黎表面上哭着问我为什么,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因为他即将面临,作为男人一生中最大的三件喜事:
升官、发财、死老婆……
升的是我公司的官,发的是我留下的财,死的是我!
我死的那天晚上,贺黎还在和自己的初恋分享战果。
他这些年演得很辛苦,给他一点甜头也不为过。
而我,也该和活在我记忆中的少年重逢了……
1、
结婚七年,贺黎对我的话基本上是言听计从,不像个老公,更像个奴才。只是这一次,他对我的命令迟迟没有动弹,甚至在看见白纸黑字的协议时,眼眶还有泪水溢出,似乎是不敢相信。
好演技!我在心里暗暗叫好。
如果不是我了解贺黎,我真的要被他精湛的表演骗了过去,他现在的泪水,三分真,七分假,假的是对我的不舍,真的是对流失我这个金主的绝望。
“我不签!”贺黎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随便你。”我扯起协议往他身上一扔,转头就走。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还会哄哄他,只不过现在我没有功夫了。
因为我快死了。
2
年中的时候我查出脑部肿瘤,随后又确诊为恶性肿瘤,脑部组织也有坏死的情况。
我看着病历单,却意外地冷静:“能治吗?”
医生叹了口气:“可以给你续命,只不过后面可能会出现偏瘫,语言混乱,大小便失禁等症状。”
“不治了!”我斩钉截铁。
我翟芸叱咤风云多年,人前人后都是光鲜亮丽的样子,让我弥留之际一副低能儿的惨状,怎么可能!
更何况,另一个世界还有人在等我,我怎么能这么狼狈地过去呢。
3
我新招的私人医生舒容照例来给我开止疼药。
我在和他两个人在书房讨论病情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端着一个碗的贺黎出现在了门口,在看见我和一个年轻的英俊男子贴得极近的时候,贺黎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挂上一个浅浅的笑容,举着碗对我说:“阿芸,我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瑶柱汤,你要喝一点吗?”
应该是脑子里面长了东西,我最近脾气越发暴躁,连带着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不喝,你下次来我这里记得敲门。”
贺黎没想到我拒绝得这么果断,皱起了眉头:“你最近胃口不好......”
“你要是真想让我开心,就赶紧把协议给我签了。你没签之前都不要来见我。”我打断他的话,用手一指。
我清楚地看到,贺黎隐藏在眼中的恨意快要翻涌而出,但是他还是忌惮着我,低下头走了出去。
待贺黎走后,一旁的舒容调侃道:“年轻的狼崽子,他刚才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装得跟羊羔似的。”
我没有接话,是的,当初和贺黎结婚,第一是因为他那张脸,第二就是他的气性,太能忍,明明很恨我,却仍然能装出一副爱我极深的样子。
我死后公司交到他手里,我也放心了不少。
舒容啧了声音,看着我,表情很纠结。
我翻了一个白眼:“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
舒容立马问道:“恕我直言,你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呢?毕竟也是这么久的夫妻了,临死前还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不太好吧。”
我沉默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抚摸上了脖子上的吊坠:“在我的家乡,有个传说,如果一个人死前结了婚,去了阴曹地府也只能和生前的夫妻在一起,我不愿意,有个人在下面等我。”
“谁?”
“年少不可得之人。”
4
晚上我写遗嘱的时候,手下的人前来汇报:“贺先生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很生气,前几天他找李总要收购股份,李总不愿意,他今天竟然把李总的女儿带走了,虽然只是帮忙接放学,但是给李总吓得不轻啊,这也太胡闹了......”
我手中的笔没停:“老李怎么想的?”
“李总说不想掺和这个事了,还是得看您的意思。”
“贺黎想要那就给他吧。”
手下还想说什么,我直接叫停:“以后公司的事,贺黎想怎么样都行,别再来告诉我了。”
本来脑癌就烦!
手下迟疑了一下,又说:“不是公司的事,是卓小姐回来了,还找了贺先生,两个人聊了很久。”
我的手顿了一下,卓琳啊,贺黎的初恋,当年把贺黎折磨地死去活来,剐心掏肺的,两个人在大学的时候就是活活的梁山伯和祝英台。
如果不是当年贺黎太穷,两个人现在早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也是因为卓琳的离开,贺黎才会跪倒我面前来,求我赏识。
没有卓琳,贺黎不会认识到钱的重要性,也不会和我结婚,更不会明明恨我还一直装出一副喜欢我的样子。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过得不好吗?她老公呢?”我气定神闲地问道。
“了,卓小姐还欠了很多钱,这次来找贺先生估计是想要贺先生替她还赌债。”
我终于抬起了头,语气有些急促:“贺黎拿钱给她了吗?”
5
手下开始结巴:“拿了......还了几百万的赌债,还拿了多余的钱给卓小姐买了房......”
我气得把手中的笔狠狠一摔,怒吼:“蠢材!拿我的钱补贴旧情人,给一个赌鬼还债,他疯了吗?这种人也想管理好公司?”
大概是太过生气的缘故,我的头开始剧烈疼痛,鼻血也开始流出,甚至一只脚完全没有了知觉,我强撑着身体,对手下的人吩咐:“把贺黎的卡全部停掉,还有,找人剁掉卓琳的小指,告诉她以后如果再赌,她的手就别想要了!”
我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我尝试动了一下没有知觉的那条腿,没有用。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舒容拿了止疼药给我,我摇了摇头,让他把全部都拿出来,舒容也明白了。
我把头枕在了舒容的膝盖上,开始和一波一波的晕眩感抗衡。
门又被打开了,不过这次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贺黎就这样站在门外。
他表情阴郁,再也装不出那幅我喜欢的阳光模样,他声音颤抖地问我:“是你把卓琳的手指剁了吗?”
我没有否认:“是,就算我不剁掉,她欠了那么多钱,赌场也不会放过她。”
“可是我已经替她把钱还清了!”
“拿我的钱还吗?”我也不想再装了,冷冷地看着贺黎。
贺黎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他还不知道我快要死了的事情,他只知道他很需要我的钱。
6
我推了一下舒容,示意他出去。
舒容抚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冲我笑了一下,起身走了。
这一幕落在贺黎的眼里,他的拳头又紧紧地攥起。
我看着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低着头的贺黎,声音软了下来:“贺黎,我知道这些年你很委屈,我也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说你的,不管怎么样,你要自己争气啊。”
贺黎听了我的话,肩膀颤抖了一下,再抬起头,他的眼里已经有点点泪花,但还是朝我扬起了一个笑容:“我给你煮了汤。我马上给你去盛。”
说罢,他转头就出去了,再回来时,他的手里还是捧着那个白碗。
这一次,他捧着碗跪坐在我的面前,用勺子舀起一勺汤喂到我的嘴边。
我看着汤里漂浮的油花,没有张嘴。
够狠,可惜,还是差点。
见我迟迟不张嘴,贺黎拿着勺子的手轻轻颤抖。
我莫名笑了一下,张嘴喝下了那一口汤,贺黎还要再喂,我拒绝了:“等会再喝吧,你先出去,我一个人待会。”
贺黎放下汤碗,出去了。
等到门关上,我端起那碗汤,倒在了茶几旁边的绿植盆里面。
然后拿起舒容留给我的止疼药,一股脑全部全部丢进了嘴里。
意识模糊时,我看见了来消灭罪证的贺黎,他一脸惊恐地抱着我,似是不敢相信,他的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想笑,贺黎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演,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也竭力努动嘴唇,吐出几个字:
“贺黎,你自由了。”